字体:大 中 小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八章 天经地义 (第12/12页)
榜眼,又十年,仕途顺遂,成为一郡父母官,开始着手翻案,顺藤摸瓜就查到了城隍庙,然后自然又是一桩惨案。只是相比当年的人尽皆知,这一次,从头到尾,悄无声息,朝廷得知的消息,无非是一位尽忠职守的郡守病死任上。那个本该前途似锦的读书人一生未曾娶妻,身边也无书童婢女,一人孑然上任,又一人赴死落幕。他似乎早已察觉到城中凶险,在悄悄寄出一封给朝中好友的密信之前就视死如归,最终在那一天,他去了沦为荒废鬼宅多年的府邸。夜幕中,那人脱了官袍,披麻戴孝,上香磕头,然后……便死了。 事实上,从他走出郡守府之前,城隍庙诸司鬼吏就已经围住了整座衙署,日夜游神亲自当起了“门神”,衙署之内更是有文武判官隐匿在此人身边虎视眈眈。所以那晚深夜,此人从衙署一路走到故宅,别说是行人,就连更夫都没有一个。 随驾城的城隍爷在斩草除根三年之后,就发现自己的金身开始出现一道裂缝,多年积攒下来的那些阴德竟是都无法弥补这条裂缝,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蔓延,于是就有了如今的随驾城异象。 陈平安一直安静听着,然后芍溪渠主用略带幸灾乐祸的语气为随驾城城隍庙来了一句盖棺论定:“自作孽不可活可是他们最熟稔不过的措辞。真是好笑,随驾城那城隍庙内还摆着一把石刻大算盘,用来警醒世人,人在做,神在算。” 陈平安终于开口问道:“那封寄往京城的密信被城隍庙拦截下了?” 芍溪渠主摇头道:“回禀仙师,按照我家湖君的说法,那太守行事颇为缜密,确实寄到了京城好友手上才对,只是不知为何,泥牛入海一般,这么多年下来,朝廷浑然不知此事,倒是那个收信之人,官场顺遂,当年都做到了刑部尚书,后来更是家门昌盛,子孙科举文运都极好,光是进士就出了六人之多,如今的家主也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 陈平安又问道:“连同这个姓杜的在内,那么多修道之人一起赶赴随驾城又是为何?难不成那位城隍爷如此光风霁月,交了这么多山上朋友,想要拉城隍庙一把?” 一直乖乖杵在原地的芍溪渠主降低嗓音,仰头说道:“随驾城风水颇为奇怪,在城隍庙出现动荡之后似乎便留不住一件异宝了,每逢月圆、暴雨和大雪之夜,郡城之中便都会有一道宝光从一处牢狱当中气冲斗牛。这么多年来,好些山上的高人都跑去查探,只是都未能抓住那异宝的根脚。有堪舆高人推测,那是一件被一州山水气运孕育了数千年的天材地宝,随着随驾城的怨气煞气越来越重,便不愿再待在随驾城,才有了重宝现世的兆头。” 陈平安再眯眼而问:“我不过是随便问了你一番,就知道了这么多骇人听闻的真相,那么多能人异士,又经过了这么多年,一个个腾云驾雾飞来飞去,在随驾城来来回回,说不得还有不少修士在城中扎根多年,可就没一位神仙老爷尝试为那户人家翻案?” 芍溪渠主这一次的发愣是油然而生的,并非作伪,然后喃喃道:“翻案做什么?与城隍庙交恶,岂不是更得不着那件异宝了?” 陈平安摘下斗笠,挠了挠头,望向夜空:“这样啊……倒是一个很有道理的说法。” 祠庙神台后墙壁那边有些声响,芍溪渠主只觉得一阵清风扑面,猛然转头望去。 神台被那人一撞对半而开,尘土飞扬。已经偷偷清醒过来、想要有所动作的鬼斧宫杜俞直接再被那人单手抓住脖颈,狠狠砸入地面。当那人起身后,杜俞已经气机断绝,死得不能再死了。 芍溪渠主在那一刻,身为一位水神娘娘,竟然都感到遍体冰凉,如坠冰窖。 那人侧身转过头来望向她,面无表情。他的眼神如古井幽幽,仿佛水深处正有蛟龙摇曳,欲攀缘井壁而上,探出头颅来看一看井外的天地人间。 芍溪渠主想要后退一步,躲得更远一些,只是双膝深陷,只好身体后仰,似乎只有这样,才不至于直接被吓死。 却是不知为何,下一刻,那人便蓦然一笑,站起身,拍拍手掌,重新戴好斗笠,伸出两根手指扶了扶,微笑道:“山上修士,不染红尘,不沾因果嘛,天经地义的事情。” 芍溪渠主眼神恍惚,轻轻晃了晃脑袋,哭丧着脸,颤声问道:“仙师真杀了那杜俞?” 陈平安想了想,笑道:“半死吧,魂魄给我拘押起来了。鬼斧宫这么大一个门派,这姓杜的爹娘又是渠主夫人所谓的山上大道侣,我哪敢对此人不敬,小惩薄戒罢了。” 芍溪渠主心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是嘴上抹了蜜,心肠却爬满了蛇蝎!瞧着年纪轻轻,一定是个在山上修行了无数年的老怪物。好一个心狠手辣笑嘻嘻的神仙客! 陈平安衣衫一震,身上沾惹的灰尘砰然四散,一袭青衫顿时不染纤尘。他径直从断裂出缺口的神台走过,经过篝火堆和那装死少年身边的时候,笑道:“赶紧擦擦哈喇子,然后继续装死。” 那市井少年赶紧照做。